生惧屠夫

屠夫，一听这个名字有点吓人。在我老家，厨子或厨师都被人叫着屠夫。那可是乡下一个叫得响的行当。杀个猪、宰个羊、做个红白喜事、摆个酒席什么的，都离不开屠夫。尤其是年关杀年猪请吃年猪儿汤，那更是必不可少的角色，主角儿呢。

    屠夫是要亮手艺活的。手艺活儿如果做得不好做得不到位，这个屠夫怕就被人叫着“黄屠夫”，成了乡亲们茶余饭后摆龙门阵扯闲谈的笑柄，生意就没得人再会请上门了，趁早改行做点其它的事儿。

    屠夫的手艺，那是很有些讲究的。首先，人个头得又高又大还得有力气。没有力气按不住猪也杀不了猪。再说，早年没有高压气枪，杀了年猪儿烫毛之前得把肥猪吹胀，那就显力气和肺活量了。杀了猪，用钢钎子在猪的皮下层穿两道孔洞，屠夫得往孔洞里吹气，直到把猪吹胀。干这事儿，没点力气是拿不下来的。

    猪儿吹胀了，就得打整。打整猪儿那一套家伙，刀刀钩钩钗钗的，要行货才行。一套工具，那是几十里都叫得响的。那刀，那钩，那钗，钢火硬扎。如果屠夫的家伙工具用得不大胆不放心，那手艺再好也都没个路数。一刀下去，猪儿没断气，还天一声地一声地叫着，主人家就要找你的麻烦了。红白喜事，不吉利呢。要是杀年猪儿，主人家就更是火直往外冒了。杀年猪，是主人家看来年家事喜庆的。你把它搞个不生不死的，一个年关哪还有好心情嘛。

    屠夫手艺好，年猪儿杀得漂亮，一盆红彤彤的血旺子预示着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割猪肉也是很有些说头的。猪头要大，猪腿脚杆要粗，猪屁股肉要圆。那二刀肉呢，是拿来走亲戚送老丈人、丈母娘的，割多了不行，一个年猪儿就去了一大砣了，割少了也不行，拿不出手呢。屠夫清楚，四指头宽，一刀下去，瘦肉多，肥肉少，还没多少骨头呢，用手提一提试一试，正合适。如果屠夫不懂行，左左右右几刀连割带砍地下去，一个好好的年猪儿就整得乱七八糟不成个样子了，主人家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杀年猪儿的喜钱呢，那可就真要黄了。

    杀了年猪儿，就是吃年猪汤的事儿。这一顿，在乡下可是讲究得很，屠夫要没三五年手艺活儿，那也是拿不下来的。血旺汤要煮得又嫩又细，汤水还得清亮；猪肝呢，要炒得又薄又嫩，入口化渣；肚头儿呀，要炒得又香又脆；白肉片子要切得又薄又亮，最好是能透过太阳光；那一锅连锅汤肉，要炖得汤清味鲜，一端上桌，热气腾腾的，主人家的日子蒸蒸日上，喜庆啊。屠夫把一桌子的菜整得合适安逸，年猪汤吃起来就热闹了。划拳的划拳，猜子的猜子，翻牌的翻牌，二两酒一下肚，一个院落一个村子都热闹沸腾。客人吃得高兴，主人看得高兴，年的气氛就都上来了。大家吃着还不忘记大喊两声：这个屠夫的手艺就是好，明天我家杀年猪，就请他，大家不要忘了过来吃年猪汤哈。

    整个村子都被屠夫搞热闹搞兴奋了。

    我们这个村子上上下下算来，就数李二屠夫的手艺好，以至于他真叫什么名字大家都不大记得了，只记得他就叫李二屠夫。全村子里的屠夫都是李二屠夫的徒弟。村子里办红白喜事和杀年猪的活儿，都是那一帮子人包揽了。大家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一条龙”服务。李二屠夫领着一帮子徒弟，哪家有个大小事情，杀猪割肉，上灶炒菜，摆桌子板凳什么的，所有活儿全来齐了。主人家呢，就只余下招呼客人的事儿。主人家高兴，李二屠夫也乐意。有生意有钱挣的事儿，哪个不乐意干呢？

    就是现在，屠夫仍然是村里的角儿。屠夫到哪，哪家就热闹了，一个村子的人都往那里跑。特别是年关，屠夫把东家的年猪按得叫唤，把西家的年猪汤办得火热，大家都知道，这年啊，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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