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海南甩掉家长的纠缠上楼时 ，瞥见杨菲菲朝这边走来 ，立即停住脚步 ，回首勾了杨菲菲一眼 ，然后耸耸肩 ，哼着无名小曲上楼去了。他住在凸形教学楼顶层 ，这一层有教工会议室 ，还有刘承祖副校长 、教导处王松主任的办公室兼卧室。
关海南走进自己的房间 ，斜靠在床头的四方棉被上 ，顺手在办公桌凌乱散放的报纸中拣了一张来翻看。他不断地换着版面 ，报纸发出哗哗的响声。显然，他的心不在报纸上 ，而是被那么一双眼睛瞄着。
那是一双什么眼睛呢？是黑宝石吧？是星星吧？都不是 ，那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 ，只有千年狐仙 ，才会有那么一双媚眼！关海南心旌摇荡 ，毛毛躁躁的 ，好像有无数条虫子在身上爬着。他丢了报纸，伸手乱挠 ，可是 ，总找不到确切的痒处。痒 ，同他玩迷藏 ，挠到肩头背里痒 ，抓到背里又痒到腹部去了。
他不再去挠 ，抽上一支烟 ，又续上一支。丢了烟蒂 ，还是无聊得很 ，就关上门弄起肚脐眼来。弄肚脐眼是他的癖好 ，就像有人喜欢挖耳朵抠鼻孔一样。搓了根软硬适度的棉条儿 ，缓缓插进肚脐眼 ，轻轻捻动 ，像针灸医生捻动银针似的 ，麻痒麻痒的舒畅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闭了眼 ，微微摇晃着头 ，很是陶醉。大约半支烟工夫 ，才将棉条儿拔出。棉条上粘附着灰黑油腻的污物 ，一股骚醪气味弥漫开来。他把棉条横在鼻前 ，深深吸进去 ，又缓缓呼出来 ，贪婪地品味这气味的浓烈。
有人敲门。关海南很恼火 ，却不得不丢了棉条打开门。
刘承祖和王松走了进来。关海南给刘承祖让座敬烟 ，却没打王松的招呼 ，因为王松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又是他的学生 ，自然用不着客套。
寒暄几句 ，就聊到工作上。刘承祖说 ，有许多老师对分工分课有意见 ，说学校里七个校长八个主任。关海南说 ，分课是不能用秤称斗量的 ，楼面上垫席子 ，高低总隔一层篾。学校工作很特殊 ，有些人根本不能教书 ，上面硬是分配来了 ，只好象征性地安排些事 ，他们工资照拿 ，好处同样得 ，有人还要多得些 ，上课的老师心里自然不平衡 ，不是有人要申请进厨房煮饭吗？可见火头军也比上课的老师油水多。可是 ，这些问题不是我们几个能解决的 ，随老师去说吧 ，耳朵聋些肚子大些就没事了 ，老师们也只是说说而已 ，工作还不是照样做？刘承祖说何林的事沸沸扬扬 ，议论纷纷 ，一些老师说 ，姐姐做鞋妹妹照样，也要请假外出发财。关海南说 ，何林请的是病假 ，自古以来 ，君子不踩病人 ，老师为人师表 ，怎么能这样？
关海南不觉动了气。刘承祖沉吟片刻 ，稍微加重语气说 ，按制度 ，请病假也要扣钱的 ，何况打着病假的幌子长期外出 ，只怕不好向老师们交待。关海南的鼻子用劲抽了抽 ，气流挤进鼻孔发出很响的“滋滋”声 ，宽大的鼻翼扇动 ，牵着钩钩的鼻尖一点一点 ，犹如老鹰啄食。
这是关海南思考问题的习惯动作，给人沉稳 、老辣甚至深不可测的感觉。他用舒缓而不容辩驳的口气说 ，学校的各种福利补助暂时不发 ，只发基本工资。何林也够惨的 ，欠那么多赌债 ，只怕一辈子也还不清 ，哪里有心思教书？出去还好些 ，免得占着茅厕不拉屎 ，误人子弟。况且 ，何林的假是联校批的 ，如果有人抵触 ，就让他同联校说去。
刘承祖奇怪地看了关海南一眼 ，喉节上下滑动几下 ，似乎有什么话已到了喉间又咽了回去。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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